“双减”政策实施将近两个月,行业内的“余震”却依然在继续:机构积极探索着转型,而超过百万的教培机构从业者则在重新经历求职过程,在脉脉APP上,有一个名为“教育培训行业圈”的职场圈,如今这里已经聚集了88万的教培从业者,讨论的话题逐渐从最初的“双减”政策变成如今的转型求职。
教培从业人员将何去何从?机构转型之路又是否明朗?近日,记者采访了几位具有代表性、正在转型中的教培从业人员,他们中有新入行的头部教培机构教师,有深耕行业十年的“情怀老将”,也有一开始就把握好政策脉搏的教培机构创业者。他们的经历或许可以告诉更多从业者:违背教育本质发展的产业必然不能持久。而那些经历过教育行业“红利期”的从业人员,如今则更需积极调整心态,迎接变化。
人员转型:顺应潮水的方向
“告别这个行业”
“前几天是我们去公司的最后一天。在大家拿完最后的赔偿,吃完散伙饭之后,我算是彻底告别了这个行业。”在教培行业里摸爬滚打了五年的小雅说道。
小雅出生于1993年,从2016年起便进入教培行业了。相比其他年轻人,作为学区“校长”的小雅更有感触,因为这是她第二次从教培行业退场。2016年,她进入韦博英语,从最底层的销售开始,一步步做到了管理层,收入也从最初的几千元到之后高达月薪5万元;2019年,韦博英语爆雷,一地鸡毛下,小雅没能拿回欠薪。
在经历了第一次“被清退”后,依然抱有教育情怀的小雅转而去了童程童美担任储备校长;半年后,她又被高薪聘请前往作业帮,从零出发带出40人团队。仅一年的时间,随着“双减”政策进入实操阶段,小雅和她的团队又成为了“被砍掉的业务板块”。
“老实说,除了对教育行业不舍之外,对于机构没有太多的不舍。教培机构之所以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主要还是因为资本注入太疯狂。”小雅坦言,培训机构挣钱不是靠学费,而是靠转换率,先用低价拉来用户,再通过“画大饼”的形式开新校区,紧接着通过制造教育焦虑来吸引家长……对于有教育情怀的老师们来说,这是与他们的教育初衷相违背的。
积极换道“上岸”
尽管对于未来的工作方向还没有计划,但是身边不少同行的求职经历却给了小雅启发:有人考公务员、有人进入体制内学校任教,有人选择企业,“潮水的方向已经确定,跟着潮水走准没错”。
小雅的同行林方毕业于华南师范大学,自2015年本科毕业以来她便一直在新东方从事运营管理工作,而如今她不得不转型,计划转向素质教育领域。“投了15家公司,目前收到了2家回应,其中一家薪酬待遇也不错。现在我也想考研,让自己多点竞争力,也算是换道的一个方式。”
数据显示,我国教培从业人员近1000万,超过七成是30岁以下群体。而据此前智联招聘发布的教培行业人才供需变化趋势报告,2021年7月求职的教培背景人士中,51.4%已为离职状态。
记者也留意到,目前教培从业者们正在开启“抱团取暖”模式:除互相内推工作岗位外,还会互相支招“出路”。一位在脉脉APP深耕多年的人力资源市场总监表示,目前针对从K12离职的普通职员,可以选择的出路不少。“比如针对一些个人魅力突出的教师,可以选择去学校任教,或者打造个人IP,做教育类短视频自媒体或者教育咨询;对于普通教师,大多选择会向学科周边发展,比如语文教师发展书法、口才等课程;英语教师发展英语绘本、口语等兴趣课等;对于有创新意识的从业者,则可以往行政销售等其他行业转型。”
除此之外,有关政府部门也正在为这批优质的人力资源纾解求职压力。此前,北京人社局通过摸底发现,教培机构员工中,90%以上是“35岁及以下”人员,80%以上为“本科及本科以上学历”。对于这些人力资源财富,北京人社局高度重视,从8月18日起,北京市人社局便开始了为期3~6个月的“教培行业人才专项服务季”线上招聘会,有针对性地储备了9万多个涵盖管理、销售、技术、运营等工作岗位。
“留下来的人”
“很多同行,尤其是年轻老师对于薪资预期高,突然换道容易接受不了收入落差。”李桥说,“因此,依然有一些人选择继续留在教培行业中。”
李桥是暨南大学毕业生,去年当其他同学还在求职的时候,他早早确定了工作:学而思英语老师。“现在虽然周末的课程受到了冲击,但是目前老师们还是有周一到周五的课程安排,加上目前也找不到收入更高的工作,因此多待一天是一天吧。”
像李桥这样抱着“等等看”心态的不占少数,根据智联招聘平台数据显示,7月教培行业求职者中, 61.6%的求职者依然期望能继续从事教培行业。
小雅认为,选择留下来的人主要分为三种,一种是真正喜欢教育行业的;另一种则是“没办法离开”的,一方面可能是能力上存在局限,另一方面则是思维上的局限;第三种则是放不下之前“风光”的心态而不肯离开。“但是我想我们已经算是吃过教育行业红利的了,接下来的年轻人需要去面对现实。”小雅表示,“这个行业一直以来都被诟病从业人员素质参差不齐,确实需要这样一个政策来让行业重塑面貌。”(应受访者要求,小雅、林方、李桥均为化名)
机构转型:把握教育的本质
相比个人转型,机构转型则是更为“船大难掉头”。
教育学者、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熊丙奇认为,政策落地后,校外培训机构当前的经营策略有以下几种:逐步退出义务教育阶段、学前教育阶段的学科类培训,在政策允许的情况下做大面向普通高中的学科类培训;转型投身非学科类培训,包括体育、艺术、科技培训等;为学校提供托管服务,包括课后服务和假期托管服务;向0~3岁托育发展;向成人和职教领域发展。
“其中向成人和职教领域转型的政策风险小,但也很难,因为这一块业务的社会需求相对较小,且市场已经饱和;另一块就是向非学科培训转型,这个也是目前机构转型的主流,但也需谨慎,因为一方面这一市场本来就已基本饱和,另一方面,如果非学科类培训市场扩大,尤其是体育、艺术培训已经纳入高考,有可能再次刺激家长的焦虑,从而引发对非学科类培训的监管。”熊丙奇说。
校内外合作或可尝试
而“双减”之后,还有一些企业将目光投向了校内服务,希望通过为学校提供素质教育内容供应来进行资源扩充。比如某教育品牌此前就曾对外表示,他们的企业转型方向将是为校内提供课后延时服务,如推出戏剧赏析、美术作品赏析等课程。
“这有一定的可取之处,随着校内托管时间延长,加上部分学校师资有限,校方为了提高课后服务的质量,会每年通过招标的形式购买第三方服务。”一位公办学校教师告诉记者。
广东省此前也有不少引进非学科类校外培训机构参与课后服务的案例。但与此同时需要留意的是,在7月26日广东省教育厅发布的《关于进一步做好义务教育校内课后服务工作的通知》中就对课后服务教师参与率提出要求,提出拓宽课后服务渠道,“以内部供给为主,购买服务为补充”;对于校外第三方教育机构等教育资源,实行白名单管理制度;同时政策也强调要充分利用图书馆、博物馆、文化馆等社会资源,并明确“严禁学校与校外培训机构联合开展面向中小学生的有偿课程辅导”。
“校内教师本就对于校外培训机构有思维上的壁垒。如果企业给学校仅仅提供课程内容服务,必须要求机构在内容上要有教材或者软件,校方通过招投标才能实现政策对机构的‘公益性’要求,使得此类业务的盈利模式有待商榷。因此,最近我们也在寻找一些新的路径,比如民办学校的机制更加灵活,未来可能会加强和民办学校的合作;比如公办学校强调校园文化建设,我们会做一些校园教师培训的项目等。而这种用项目化的方式赋能课堂,也更符合我们的教育初衷。”领心教育创始人郭鑫悦说。
“机构转型要抓住教育本质”
相比线下教育机构转型,线上教育目前则相对容易,“毕竟它有互联网公司的特性,人员及产品的随机应变很强;同时,线上教育的办学成本相对较低,不需要大量的线下办公地点、办公桌等,因此少了一笔支出。”小雅说。
记者留意到,9月18日,教育部已会同中央网信办、工业和信息化部、公安部、民政部、市场监管总局印发通知,就做好现有线上学科类培训机构由备案改为审批工作进行部署。通知指出,线上培训机构需在注册地设置固定的线下实体培训场所,并应符合当地线下校外培训机构设置标准。
“所以,校外培训机构在转型时,一定要搞清楚一个基本事实,做大教育生意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如果还想通过搞教育培训做大机构、上市,大概率怎么转型都会碰壁。继续做教育培训,必须抓住教育本质,站在做教育、为受教育者提供差异化教育选择的角度,还是可以有所作为的。”熊丙奇称。(记者 程依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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